一封不会寄出的信

见字如晤，希望你一切向好。有挺长时间没有联系了，时不时会想问问你近况如何，但鉴于现在这身份情况，感觉自己也不方便多问，但知道的少也好，省的自己多想。

现在的自己生活比较枯燥无聊，每天重复两点一线的上班、下班，实在憋着一口气郁闷，就去跑步，操场来回一趟跑十圈一身汗，再洗个澡，一晚上时间也就过去了，这样也没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。只是一静下来，心头常隐隐有种窒息感，像陷在某种情绪里，想直抒胸臆、一吐为快，却经常刚坐下来准备写点什么，又是不知道如何下笔，情绪愈发焦虑，连日夜里失眠，整个人都茫茫然然。

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情感淡漠的人，是这个世界的冷眼旁观者，总是难以和人共情，不仅一直不擅长处理各种人际关系，还总是自己把各种关系弄的一团糟乱，尤其是需要用心经营的亲密关系，那更是件件都不得善终。长久以来，自己一直在瞎折腾、瞎忙碌，在纷纷扰扰中没有静下来过，一直逃避自己内心的声音。

我知道一些话在合适的时机没有说，便不应当再提；一些事在应当的时间没有做，便不应该再想。只是这些天很多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涌动，晚上躺在那里一闭眼很多画面就浮现出来，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塞满了，还有很多话卡在心眼。

前些日子，照常下班回家，看着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，和往常一样准备弄晚饭，打开冰箱拿出鸡蛋一转身的功夫，不知怎的，就像触发了某种开关，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你对我笑着，说给我做饭的幻觉。然后情绪一下子便绷不住了，眼泪跟着就流了出来。一直告诫自己早有心理准备，一直知道曲会终、人会散，只是现在看看自己，心理准备的还是不够，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普通的一个晚上、不明白为什么在时隔这么久之后、不明白为什么情绪会崩于一瞬。晃过神来，自己只能一边煮着鸡蛋面一边哭，再哽咽着一口一口把面吃完。

嗯，挺难吃……面都坨了。

想起来，第一次见你，是个冬季约在了公园，我对你的第一感觉就是很朴素、很普通，一看就是不会打扮自己的类型，头发浓密，黑长直，温柔爱笑，很好相处。我是个很无趣的人，总是不知道和姑娘聊什么，但和你在一块的时候，我感觉自己不用去特意找话题，很放松，哪怕什么也不说，就静静逛逛在公园里兜圈也很好。后来我说话多了，你还吐槽我说话不好听，讲普通话还带北京腔。

熟悉之后，有次送你回去，我说我累了，我要歇歇再回家，厚着脸皮就跟着你继续走了，那是我第一次去你住的地方，在个僻静小区的单人间大车库，我特意数了一下，第五间，一进门发现里面挺乱，一看你就懒的不怎么收拾，我还嫌弃你一定是个不会持家的姑娘。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，我决定表现一下，便吆喝你一起收拾屋子，收拾了大半天，结束的时候，天已经黑了，你主动提出就在这吃饭吧，我顿感意外，你居然会做饭？实事证明我想多了，你不会。看着眼前的青菜汤、小咸菜加白米饭，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该损，你说你这是第一次给别人弄饭，凑合着吃吧。

嗯，凑合吧……挺开心的。

后来有次带你出来吃饭，还约了个我朋友一起，结束散场，你问我，带自己来见朋友，是不是要追她啊？我也嘴硬，“不是，没那想法”。你就撅着嘴很不开心，我还觉得挺好玩。后来还是经常去你那边找你，你不让我去，说担心被人看见：“你又不追我，影响我声誉”，我没管，闲暇了就继续去你那找你玩，你总是嘴上说撵我走，倒也没有真这么绝情。

还记得那时候你自学了个口笛，显摆的吹给我听，新学的“一闪一闪亮晶晶”，嗯，勉强能听出个调调，我还特损的笑话你；你说自己放假的时候会去新华书店，一坐看一天，我陪你去过，但我读不下去，还烦的你也读不下去，之后就不带我去了；你跟我讲自己本科毕业后工作一段时间，干了几年不满意又奋而读研的故事；说道自己临毕业又稀里糊涂被我们这小地方的教育局诓来当老师，大集团和小集团都不知道，最后就瞎选；你说喜欢身材好的小哥哥，可我顶着肚子的赘肉从来没减掉，你还瞎夸我健身练的好，我还挺受用；有次聊天中我跟你讲到一些自己跟前任的经历，你撇着嘴说“她一定很好看”，不该说你当时的表情特有意思，我还贱兮兮的损你；你跟我逐一介绍自己班级的小宝贝，改卷子的时候每翻一张就介绍一个，这个谁每次都瞎写卷子，家里也没人管，这个谁谁是自己的心头宝，不仅写的全对、卷面工整，还乖巧听话，我记不住谁是谁，就坐你旁边静静看你备课、改卷；我们在夏天的晚上到广场上看舞团跳广场舞，你激动的跟我说学校里教的广播操也是这种，自己正在学，说着就想上去一起跳，但随后又羞涩的退回来，还是没能融入舞团；我还带你去我们这县城的旅游景点瞎逛，你不怎么爱出门，但看着好天气还是去了，虽都是些没建完的烂尾子工程，但你很愿意陪我走，多远都不嫌累，一逛就是一整天。那个时候的状态就像是一种朋友之上、恋人未满的状态，每次见面就是听听你讲故事，我再讲讲我自己，有啥说啥，简简单单……很多时候，感觉就差那临门一脚。

时间就这么流逝着，虽然那时候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，但我从没在推进实质关系上做过努力，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，回头看那时的自己，大概只是贪恋那种舒适的相处关系。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极度恐婚的人，我一直把自己伪装的很好，在我走出学校步入社会这十来年，我有过太多太多失败的感情经历，加上现在这社会舆论氛围渲染下的极度对立的男女关系，致使我在面对婚姻这种捆绑式的亲密关系时，不受控制的会逃避，不愿意去面对，我总能在感情的关键阶段，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暗示自己，眼前这个人不适合自己，然后犹豫畏缩，回到自己的心理安全区。我搞不懂自己，为什么在最好的时候选择什么也不做，直到接下来情况急转直下，突遇变故。

那次你很久没找我，我找你也不回我，我问你很多次怎么了，你说“不告诉你，你一定会嘲笑我，说我笨”。我还生气，“不告诉我拉到，我还不屑的问嘞”。到后来你精神扛不住了，跟我吐露实情，希望得到我的帮助，我才得知你被电信诈骗份子利用银行卡套贷。

你说你那天接到一个电话，对方声称自己是中国人民银行的，并能准确的报出自己名字、身份和工作信息，然后对方告知系统检测发现你信用有问题，是否有异议，建议修复。你有点疑惑，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，就被带进骗子节带奏里，对方让你登录的网站，看着都很正规，像真的一样，你点击输入信息查询自己信用，显示只有40几分。对方说这样会影响你以后贷款，需要进行申请修复。然后你还小聪明的把自己卡里钱都转了出来，心里想着：卡里都没钱，即使是骗子，应该也不碍事吧。接下来，又一步步跟着对方提示操作了，一张卡弄结束后，信用分果然上涨了，变成了70几分，你信以为真，也没发现异常。紧接着对方问你还有没有其他银行卡，也需要同样操作，信用才能完全恢复正常。于是你又操作了两张银行卡，结束之后便显示信用分终于恢复到100分了。此时你还很开心，依旧没发现异常，以为这个事就结束了。直到后来陆续收到银行的贷款到账信息，三张卡合计60多万。这个时候才发现骗子不是盯着自己卡里的钱，而是要利用自己的卡和信息办贷款，但已经来不及了，骗子第一时间就把钱都转到境外了。我知道普通人经验不够，遇到这种事如果第一时间警觉心不够强的话，就很容易被带着一路走到黑，也没法说什么。

面对你突然背负的一下身负巨额债务，我有点自责，反思自己先前怎么能这个态度待你。我知道你平时花钱很节俭，有些积蓄，但你把自己这几年攒的所有钱全都拿去填窟窿，依然差一大半，家里因为哥哥之前的婚事婚房已经掏空家底，哥哥家还有娃要养，都不能给你助力。我只能毫无用处的说一千遍：诈骗分子真是该死啊！而且更可怕的事是，在事情发生之后，更多的各式各样的诈骗电话接踵而至，就像苍蝇闻到尸体的味道，都想来分食一口血肉。

我那个周末去找你，见到你的时候，你整个人都很憔悴，眼角耷拉着，头发乱糟糟的，肉眼可见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变的很糟糕，一下子老了好几岁。你蜷缩在床边跟我哭诉：现在的自己感觉透不过气，半夜睡觉都会哭醒过来，一睁眼就看到不停上涨的利息，一闭眼眼泪就控制不住。你说自己现在都忘记怎么笑了，以前的世界是彩色的，现在的自己特别敏感、自卑，不敢和人说话，连上课大声讲课都做不到，已经没法正常工作了；注意力没办法集中，精神涣散，领导同事和自己讲话，他们话说完了，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；你把自己封闭起来，同事们约你，你再也没赴约过，你说自己没办法和人正常沟通了，只能嘀咕着和人答话；有好心的同事只是想带你去吃点好的，你说自己看着这些饭菜价格，都会联想到自己的债务，自己吃不下去，还控制不住会落泪，破坏了别人家好好的宴席氛围，还是不愿意去；你断绝了这里的几乎一切社交，你说自己出不起份子钱，也没钱回请人家，人家说不要你钱只要你人来，你觉得心里有亏欠，便都回绝了；你说以前爸妈提到自己都很骄傲，自己在家里说话可有用了，大家都会听，现在自己一回去整个家里氛围都很压抑，什么也不敢说，因为自己的事哥哥和嫂子都吵架好几次。你说整个世界都变了，现在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是黑白的，自己回不去了。我不知道怎么办，只能无言的摸着的头安慰你。

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，面对这种债务，我虽然不至于被压垮，但也不是我能随意承担下来的，我感觉自己很无力，把自己现有的活动资金都拿了出来，并不够，只能说我这点助力聊胜于无，更多的只是做好一个倾听者和陪伴者的角色。我本身不是一个很阳光、正能量很足的人，但在这个时候，我想着能把自己的能量分你一点，应该可以帮你更好的坚持下去。

你拍了很多小视频，都是些只言片语的，在网上倾诉自己的遭遇，记录自己被骗后的状态，一方面说出来自己心里能好受点，另一方面控诉诈骗分子，避免更多人上当。有的网友说话很恶毒、很难听，我不懂什么样的人会在别人最低谷的时候跳出来说这样话，实在太可恶了；也有网友很同情你，表示愿意给你捐点钱，你很倔强的表示不要，自己不想亏欠别人。但私底下你又会问我，“你说我要不要接受人家网友的捐助啊？我不想欠陌生人的钱，但我真的扛不住了……”我说“你又没骗人，说的都是实情，人家展现爱心来帮助你，也都是好心，你也是真心感谢对方，当然可以接受帮助啊。”你还是不太愿意，认定自己不能平白无故收受别人好处，于是你决定亲手做手工，送给对方以表心意。然后你没事的时候便做一些手工卖一卖，很便宜，也有人友情赞助的，虽然网友们给的不多，杯水车薪，但我们还是感受到了一点人间温情。

此后很长一段时间，你的情绪总在极端之间摇摆，遭遇到的很多事也让我们很无力，而且其中很多时候我都没有在你身边，我很难想象你是如何自己挺过那段时间的。你去报警诈骗，派出所说自己解决不了，你被骗的这笔钱被分多次，通过多张卡，转移出了国外，需要上级单位解决，报警也只能起到个心理安抚的作用，你常打电话问案情进展，可时间长了，派出所所长都不再接你电话了，你说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，就去坐他们派出所里哭；你在网上讲述自己的遭遇，可是学校领导却收到上级单位授意找你谈话，意思是这样下去会造成不好的舆论影响，会让上级认为本地反诈工作开展不到位，这种施压甚至跨省影响到你的亲人，要求你删除视频；你去咨询律师，这种事银行有没有责任，能不能减免，银行拒不承认自己有责任，最多只能给利息优惠……你这时候还经常冒出一些极端想法：“你说我去把能借的网贷全都撸一遍，把你钱先还了，把亲戚朋友的债都还了，我也不想回家老看到爸妈愁眉苦脸的样子，再一了百了，也不用拖累别人好不好？”“你说我要是因为xx单位不作为，死在了他们那里，他们单位会不会给我家里赔偿啊？如果有多的话，还能给父母，就当自己尽孝养老了。”看你满脑子拿命换钱的想法，我也吓得不轻，不过好在劝住了。最难熬的前几个月挺住了，后面情绪渐渐稳定下来，虽然生活没有变好，但总算让你放弃那些想法了。

事已至此，报警报过了，我不能说警方不作为，但确实到最后脏款也没追回来；律师找过了，说虽然没有你签字，但那个网站上有面部识别流程，银行是按照正常程序贷款的，还是得还；银行找过了，表示银行方没有责任，也不能免除贷款，能做的只有把之前高息给换成低息；学校单位也找过了，都没什么帮助。我不知道身为普通人，还能做什么，除了认命，别无他法。

再之后某一天的下班后去看你，发现你居然打扮了一下自己，顿觉有点意外。你本就不是一个会打扮的人，而且遭到那事以来你已经很久没有收拾自己了，我有点担心，该不会又想不开了？我记得当时门外天色已黑，你身处黑暗之中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，让我有点不知所措，只能顾左右而言它，你憋了又憋很久最后说道：“你之前嫌我不收拾屋子，我会做的…你说过我不会做饭，我会学的…我的债你也不用担心，我会自己还的，而且我们家也不用给彩礼…只是我现在想问你……你愿不愿意娶我？”我那该死的逃避心理又占据了上风，我没敢正面回应你。那天的最后，在我离开的时候，我回身看了你一眼，我看到你坐在阴影之中眼角带泪，那个瞬间的画面印在了我脑子里，至今时不时还浮现出来。

我们又回到之前的状态，你好像在生我的气，又好像没有，我没敢问。出于对你感情的回避，我还想出了一个异常的操作，以为这样做可以降低你对我的期待值。我假装无意的让你给我介绍对象，而且故意把要求说的很夸张压根没人能符合，什么胸大腰细大长腿、肤白貌美性格好，我全都要，我以为你一定会吐槽我的一堆要求，然后不理我，但你吐槽完之后接的一句却是：“我舍不得……”我有点难堪，不知怎么回应，只能打个马虎眼想当个玩笑糊弄过去。后来隔了好一阵子，你找了个机会跟我说：“你了解我的，我的亲戚家人都不在这里，我也不会交什么朋友，也没有社交圈子，但在这里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，也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，那年她和我一起来到这个地方工作，现在在xx高中当老师，你应该见过一面，人家长得挺好看的，家庭条件也好，称得上是一个白富美了，我跟她提过你，她觉得你还可以，你要不要试试？”我有点蒙，愣住了：“你来真的？那你怎么办？”你说：“自己现在这个样子，我知道你是不愿意了，你们两个是我在这里最亲密的人，你们俩如果能一起的话，我可以接受……”我又愧疚感涌上头，“不好不好，你们俩是最好的朋友，我不行。”你又看着我说：“你确定哦？人家这么好的姑娘，错过了，可就不会有了，你不争取一下？”我酸酸的说：“罢了罢了，你别给我介绍了。”我不知道如何结束自己这种操作，只能说，“这事就当翻篇了，咱们不提了，好吧？”草草收尾。

之后日子又这么持续的过着，直到2022年底，在疫情的持续反复之下，突然全面开放。那时候你的身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已经非常差，随便一个小病生在你身上，都很严重。我阳了的时候状态还很好，听说你阳了，还跑去看你，你没让我进去，怕我们毒株不一样再交叉感染，说自己症状比我严重，就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毒株比我身上的厉害，要是传染给我不同的株，让我也严重了，就不好意思了。我有点无奈，离开之后只能打字交流，你跟我说自己头疼的厉害，眼前看东西发白，感觉灵魂都要飘出来了，高烧低烧轮流持续不退，白天有时候还好，晚上疼的睡不着，我听着也很难受，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，我手上的药只有感冒灵，什么用都没有。你恢复的很慢，但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，只是感觉之后你的身体更差了一点。

此后的某个日子里，我放假看着天气又很好，就想带你出来逛逛走走，你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，我以为你还是不愿出来，但你那天有点反常答应了，我还特意带了很多家里吃不完的乱七八糟的零食，我知道你现在都舍不得买这些垃圾食品，都是些不值钱的，但你很高兴，还连声谢谢我。我们沿着河边随便聊着，一路走，看到一家烧烤店，便进去吃了一点，嗯，很难吃。出来后，天色有点黑，便决定去人多热闹的繁华小街吃点别的，问你想吃点啥，你却又什么都不要，然后很突然的，你问我身高多少，我有点奇怪：“你不知道么？”你说：“如果现在有个身高比你矮不少的男的要娶我，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？”我说：“身高矮点没关系吧，那这个人呢？”你回道：“在山东老家那边呢，他家庭条件也不怎么样，长得一般，但是人挺努力的，以前考研的时候在学校认识的，当时接触的不多，自己其实也不太了解对方，现在在那边的大学当导师。他说如果我答应他的话，有政策可以把我调过去”。我又问：“那你喜欢他不？”，你回说“现在的自己这个样子，也没个人形，头发枯黄还大把大把的掉，身体也不好，还背着这么大的债，有人愿意娶，那就嫁了吧……”我对远方那个素未谋面的人毫无真实感，这个事在我看来也是没谱的事，就随口应付着：“好事啊，人好就行呗”你没有回我，而是顿了顿说：“你还来得及……”我愣了愣，我知道你在盯着我等我回答，但却把头转过去，回避了你的目光。等了一会，你突然笑着说“我请你吃烧饼夹鸡柳吧，我这些天就靠这个的”，我说不用，我请你好了，你非常坚持：“刚才你请我吃烧烤了，这次一定让我来，贵的我请不起，就当感谢你了”。你还说，这个便宜呢，自己现在一天就吃两顿，数着钱算伙食费，中午在学校吃，晚上就吃这个，顶饱，挺好吃的。我也就没再坚持，拿过来吃了一口。

嗯，很一般……太干巴了。

回去之后，我说很久没看到你笑了，你也说自己很久没这么开心。

当时的我身处时间的巨大帷幕之中，我看不清前后的路，还以为这只是我们普通的一天。

在之后的日子里，你主动提过几次还钱的事，我那时不懂你为啥突然要还我钱，你还说“不怕我以后没钱还你啊？”我知道你不喜欢亏欠别人，所以压根不带担心的，我能掏出来借给你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还，你如果没还，那必然是因为你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且无能为力了，而且我也想好了，真的还不上，就当我给你生活费了，这个我能承担。所以我都拒绝了你的还款计划，而且在我潜意识里，总觉得你在这还会待很久，还要在我们这小城市生活很久，日子还很长，我就把这钱视作一个纽带，纽带没断，我们的联系就不会断。我很自私的想当然，以为我们还可以一直如此，以朋友之上的关系持续很久。

自上次分别之后，可能你长久以来在情感上给了我太强的安全感，我始终没有你会离开的实感，我还是觉得你压根不会离开。那时候你的服务期还没到5年，教育局不批准。想要调动离家需要先缴纳5万的违约金，你和家里也都掏不出钱。你又去找教育局领导，领导不同意，你又不放弃，由于你经常去，教育局的领导们也不胜其烦，最后连教育局门口的保安都认识你，不再让你进去。这段时间你都是一个人，我都没有陪你去，可能潜意识里，我还是想让你放弃。未曾想最后你还是拿出了5万，我问你“哪来的钱？”你说：“这是彩礼钱，对方家没啥家底，也只掏5万给我，你要不？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债先收回去了。”我说，“你把钱给我，那你的违约金怎么办？”你半晌没说话，最后才说，“你不要我还是去付违约金吧”。

给不出承诺，还想要你留下，这种话我说不出口，我又一次什么都没做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你时常跟我提起回家的进展情况，调动的手续已经一步步提上日程，虽然听着你跟我说这些事，但我依然没有那种你要离去的真实感，总觉得和之前一样，你还在这。这一年的冬天，你多次往返回山东跑手续，不巧在老家又生了一场病，急性肠胃炎，平常人的小病在你身上，又一次折磨的你痛不欲生，你不能进食任何东西，无论什么到胃里都会吐，没有东西就干呕，只能住院里打吊瓶靠输液维持生命，不过好在这一次是在自己老家，有家人能照顾你。我没有见到你当时的样子，但听你语音的语气，气弱游丝，光是陪我说几句话都费尽力气，你跟我说：“你不用担心……你的事我都跟我爸妈说过了，他们都知道你，如果我没这次撑过去，欠你的钱，他们会继续还的。”我听着顿觉鼻头一酸，越发觉得心里难受，只能安慰道：“别傻了，肠胃炎而已，会好的，把身子养好便什么都好。”

当你的病情有所好转，你未婚夫陪你最后一次来到我们这个小城，走最后的调离程序。我知道你在这要待几天，但你始终不愿见我，我说我要给你出份子钱，其实我还想偷偷看看你的未婚夫什么样，你怕我乱来，坚决不让我去，也不肯收我份子钱。直到这时我才有一种切身的真实感涌上来：真的要走了、真的离开了、真的见不到了……

我有点崩溃，忽然间意识到，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其实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了！

我特别难受我居然想不起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个什么情形，那是个怎样平凡的日子、平凡的天气，我们怎样的最后一面，聊着怎样的话题。我能想起的与你一起的最后一个画面，便是那晚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你眼中带光对我说的那句“你还来得及……”。

你是一个边界感很强的人，面对这时的身份变化，你说今天说的话只说一次，以后都不会说了，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心里话，你说这次回去就会和对方把婚礼办了，时间很急，什么都没有准备，你说了很多自己的遗憾，我听着愈发感觉心头酸酸的，当你说到“自己不甘心”“你是我的意难平。”我就再也绷不住了，眼泪夺眶而出，我没跟你说过那天自己哭的很难看。

我其实是个很无趣的人，一直以来，没送过你什么礼物，没带你游玩好玩的地方，没有创造留下什么特殊美好的回忆，能想起来的都是普通的日常生活、平凡琐碎、互相倾诉、安心陪伴。在这段感情中，你一直很勇敢，你很努力的向我靠近一步又一步，而我不仅没能给你回应，还耽误了你寻找更好人。我也搞不懂自己，有时候也讨厌自己，明明清楚自己错过你之后再难遇到比你更好的人，但就是迈不出这一步；明明知道只要我能做更勇敢的自己，便可以相互救赎，而我却偏偏选择什么也不做，畏畏缩缩，害怕改变自身的一点一滴。我曾畅想过与你能拥有怎样的婚后生活，但却止步于面对婚姻本身的恐惧。在这段感情中，始终是我有负于你。

之后这段时光里，我又回到了习惯一个人的状态，常常会有个念头想见你，但是很快又平息下去。现在的我，路过之前那僻静小区，就会想走进去看看你曾住过的第五间车库；打扫卫生的时候，会浮现你垫着脚擦柜子的背影画面；无聊出门逛逛的时候，就会想谁能在这陪我走走该多好……我有时候会想，要是再见面，我会说什么做什么，想了半天，我居然不知道，我猜真实情况可能只是我一个人尴尬的坐着，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自觉离开，印证自己是个无趣的人。